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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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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

时值乱世,连北平城里也失了这么一股子生气,阴沉沉地压得人透不过起来。眼看才不过刚刚进了十月,晚间风中竟也颇带了几分寒气。怕冷的老人儿吃过饭早早便睡下了,哪怕此时正当晌午,却也没几个人愿意出来动弹。

翁府正堂,一只白铁皮小锅咕咕冒泡,冬笋青丁在牛乳似的浓汤里起伏。钟离斜倚在一张梨木雕花的太师椅上大口灌酒,坦露着的上半身已经是一片赤红,暴起的青筋老树根一般 虬杂交错,突突乱跳。

大堂上首,翁同龢翁老先生一脸憔悴,总是不自觉地把目光游移在堂中的铁锅和钟离身上。浓汤的鲜香和酒气杂在一起,味道说不出地古怪。翁老先生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几乎堆成小山的酒坛子碎片,终是幽幽叹息出声。

“妈的,老子这就去宰了慈禧那个老贼婆!”最后一口酒饮尽,钟离缓缓睁开双眼,清亮的眸子中杀气四溢,锋利地直欲射出两把刀子来。

然而钟离身形甫动,端坐堂中的翁老先生已如影随形一般拦在了他的身前。翁老脸上憔悴之意未减,声音里却添了三分疲倦。“钟离,你要去哪?”

“杀人!”钟离暴喝出声,周身煞气外放,瞳中狂暴的光芒刺得翁老只觉双眼一阵酸疼。翁老心下惊骇,先天太极手应动而出,绵绵柔劲密布罗网成壁,遍身积势已有七成加持在此。

空气中的杀气颤了一颤,忽如一了弘秋水般收敛平复下去。但在周身气机浑成一体的翁老眼里,这些杀气并不是消散了,而是如野兽蓄势,魔刀敛芒,在平静的表象下积聚汹涌可怖的一击必杀之力!

堂中似乎陷入了僵局。钟离盯着环抱太极的翁老,目中光彩闪了几闪,终是黯淡了下去。那一点积聚的杀机弥散于无形,钟离整个人也似丢失了一身的精气神一般,显得病恹恹地。待运功化去身体里的酒液后,钟离已经彻底恢复了原来那副白白净净的平凡样子,一张大众脸除了目光显得有些清亮外,完全没有一丝特点,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

“翁老,”钟离落寞地坐回到下首,新揭开一只酒坛的封泥,淡淡地浅酌了一口。“翁老,既然梁先生把我托付给了您,那么一切便都听您的安排吧。如此的乱世,我不过是一尾小鱼儿,便就是真的进了宫廷,又能掀起多大的浪来呢?朝堂之上如江湖,水太深了啊。”

钟离仰首灌
 

酒,眼角却有泪水涓涓流下,无助得像是个孩子。

“先人的努力不会白费,我更不会让他们的血白流!”翁老语速极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答应你,一定会让你手刃仇敌,血祭六君子在天英灵!”

这一日慈禧老佛爷的心情颇好,去德和楼听戏的时辰竟提前了约有两盅茶得时间。谁料此时德和楼的布景还未挂好,大戏台子下面更是突兀地多出了一溜三张排得紧密的菜案子。

来来往往忙活的太监宫女戏班子的伙计一见老佛爷竟提前来了,一瞅那还没搭好的戏台子,扑通扑通跪倒了一地,一个个吓得扒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吃饭的家伙。

“罢了罢了,你们继续便是。”老佛爷颇为大度地摆摆手,转身正要进屋,忽然奇道:“富贵儿,你们摆下这么一溜菜案子做什么?难不成今天的戏码里还有什么新花样不成?”

“回老佛爷的话,这几张菜案子是翁老爷子嘱咐摆下的。”一旁侍候的小太监连忙答道,“听人说,翁老爷子昨天在外城寻着了一条赤金的大龙鱼,他一个人儿不敢独享,这不就打算趁着您今个儿看戏的机会把龙鱼给献上来了嘛。”

“翁老爷子?难不成是翁同龢那个老家伙?”老佛爷颇眉,“这倒是奇了怪了,那老东西平素里看哀家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怎么忽然想起来给哀家送鱼来了?”

“老佛爷有所不知,听翁老爷子讲,这条大龙鱼可有个来头呢!人说这鱼跃龙门成龙,可这谁也没见真龙满天飞不是。所以这跃了龙门的鱼里呀,必定是有些个机缘不到没化成龙形的。翁老爷子讲,谁要是得了这样的龙鱼呀,为人者必定能福寿永康,为国者必定能保国祚绵长,是个大大的祥端呢!”

“呦,还有这等说法?”老佛爷眼里的喜色更著,“看这老家伙平日里老跟哀家对不上眼,不想这一关系到国运大事,他倒是首先为哀家着想呢。”

“谁说不是呢。老佛爷,刚才奴才可是去偷看了那条大龙鱼一眼,嗬!那个头可真叫个大,少说也有个丈许长、尺把宽呢。那全身金灿灿的可叫个漂亮,尤其是那鱼头上,还真是长了两只小角呢!”

“得了得了,富贵儿,你想勾引哀家的兴头总也得长一张说评书的嘴吧?就这么直白白的谁稀罕去瞧啊?你呀,还是赶紧地
 

,麻利儿地把那条宝贝鱼给请出来吧。哀家倒要好好看看,这金贵的宝贝生得是个什么模样!”

“喳,老佛爷,您就瞧好吧!”小太监嘴上应着,一溜小跑进了德和楼。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见鹤发布袍的翁老先生手牵赤马,引着一群人小心翼翼地推出一只三丈方圆的大木池子来。

翁老背后紧跟着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青年,除了一双清亮的眼睛和结实的肌肉外,几乎再找不出什么特点。在他的腰胯上斜绑着一只黑色的乌木匣子,破破烂烂看上去似有些年头的样子。除了在正面篆着一个大大的古字外,通体再无一丝花纹,和它的主人一样朴实无华,甚至还带着几分土气。

这个青年正是钟离。此时他按着翁老的吩咐,低眉顺目老老实实地跟在队伍中间,与其说像一柄敛在鞘里的剑,倒不如说更像一个人畜无害的乡下实诚孩子。

翁老上前一步,向老佛爷遥遥作揖,朗声道,“小老儿前几日在外城偶得赤金龙鱼一条,仗老佛爷洪福,不敢独享,特此携烹鱼奇人将此鱼献与老佛爷享用。愿效昔日姜太公黄河献鱼之意,祝老佛爷福寿永康,祝大清国国祚绵长!”

老佛爷靠在榻上,也不言语,微微点了下头,权作是应了。于是翁老转身,向身后的人群示意道,“可以开始了。”

说完,翁老随即退开,径自行至老佛爷下首处,一旁早有人搬了椅子来,奉上一盏清茶。这是皇家对待帝师的特殊礼待,如今已成老例,自是不消多提。

这时钟离自那黑匣子摸出一柄灰色的匕首来,拿一只茶盏接着,轻轻在那匹赤马的颈上割出一个小口,马血顺着匕首上的血槽流进茶碗里,约莫盛了有小半碗时,钟离将匕首移开,马脖子上的伤口立时收口止血,看上去和没割时基本一样。

老佛爷远远看着钟离把茶碗举过头顶,嘴里低低念了几句什么,将马血倾进了装着龙鱼的木池子里。心里正道奇怪,却听翁老说道,“龙鱼天性嗜血,出水时以鲜血喂之,可保其七日鲜活而不死。而剖鱼时则须用冰刀分割,以刀之凉性中和龙鱼体内龙种的火性,阴阳相济之下,才能完美地表现出鱼肉鲜新醇美的口感。同时,用冰刀制作鱼脍,还能避免铁器的锈味影响鱼质的色与鲜,将一种最原始的鲜活味道展示出来。不需要任何的调料,龙鱼本身的肉便已是这世
 

间绝品的美味……”

“先生对这龙鱼的吃法和味道如此了解,难不成平素里常吃不成?”老佛爷掩口笑道,“先生若是再多讲两句,哀家怕是要顾不得礼法,把先生抓起来好生盘问一番了呢。”

“老佛爷说笑了,小老儿只是闲时多翻了几本野史杂记罢了……老佛爷请看,开始剖鱼了。”

远处,那条丈许长的赤金龙鱼已经被钟离用七柄冰刀牢牢钉在了案上。金色的鱼身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鲜艳地像一颗小小的太阳在抖动。金赤两色花纹交织的鱼头上生着两只尺许长的尖角,随着头部和尾部的摇摆轻轻晃动着,倒真像极了一条真龙。

钟离默然立在菜案后面,手中握实了一柄短短的黑色短匕。短匕在空中缓缓起舞,一同舞动的,还有钟离扭曲到诡异状态的四肢。一切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一般,只有钟离一个人在短匕带出的黑光里独舞。短匕不着痕迹地分开龙鱼的身体,一片片白玉似的薄片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空气中弥漫起一丝朦胧的腥味,但又不明显,似花香,又带着一点点甜,一点点海咸味。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臭臭的,可是闻多了又有点上瘾的感觉,只想再多闻几口。

当最后一片鱼落入盘内,钟离似完成了一场仪式那般,低眉退后,宛如做错了事的孩子。

微不可闻的一声惊叹自慈禧背后传来,坐在下首的翁老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寒光。慈禧的背后隐藏有人!难道朝堂上盛传的那个……竟是真的?

然而钟离已经不容翁老再多想什么了,就在这众人惊叹愣神的刹那,骇人的杀气喷薄而出,锐利的刀芒甚至掩住了那双充血的眼睛。案子上失了一大块肉却还没死去的龙鱼惊恐地挣扎着身子,甚至有粘稠的血液自龙鱼脑中流出。

一片静穆中,仅有那一点乌光,如刺月的流行,向着一颗跳动的心脏,疾飞。

“盖氏袭星刺!”慈禧背后隐藏那个人惊呼出声,但却也来不及出手拦截。就在那点乌光湛湛然要没入慈禧的胸膛时,一点蓝光自厢房射出,仅稍稍地撞偏了那点乌光,便哀鸣一声,化作了碎片。

但这已经足够。被撞偏的匕首避开了心脏要害,整个地插进了慈禧的左肩。

隐身自慈禧背后的这人粗粗察看了一眼慈禧的伤势,舒气之余便就要起身去寻钟离。但抬眼所望到的,
 

却是钟离跃身上马,飞速奔逃的背影。枪声连片,但却没有一枪是瞄向钟离的。几个眨眼,便再难寻觅。

这人不禁一阵苦笑:这些帝党,倒真是把什么都给算到了……

逃出颐和园后,钟离先是在外面躲了几天才回去。等到家时,已经是第五日的晚上了。

甫一进老宅,钟离便下意识地把手探在了腰间,做出准备攻击的姿态。在老宅院子的正中央,赫然立着两名黑袍蒙面的陌生人!

“你终于回来了,倒叫我们好等。”为首的蒙面人上前一步,将蒙面的黑纱摘了下来,“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和你荆叔叔怕是就要去翁府寻你了。”

“你是……二叔?还有荆叔叔?”钟离差异道,探向腰间的手也自然而然地收了回来,“你们,有什么事么?”

“钟离,叔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这一次,”盖二叔死死盯着钟离的眼睛,“叔叔希望你不要义气用事。快把你们这一脉的刺毒解药交给叔叔吧!”

“解药?”钟离后退一步,眼神顿时便得到冰冷起来,“二叔你向我要解药?你要我千辛万苦地刺杀慈禧后再巴巴儿地献上解药为她解毒?”

钟离脸上的冷笑越发显得凌厉,“二叔你身为盖氏族裔,竟然心甘情愿地为那老贼婆卖命?简直有辱先祖声誉,你根本就是在给盖氏一族抹黑!”

“混账话!你当我二人舍弃一切化身为慈禧的‘影守’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算什么?一族之耻算什么?天下骂名又算得了什么?!若不是为了能让我华族在这山河破碎的乱世中拥有一个能暂时镇服四方、统领天下的人,我们两人又何苦行事若此?你怎么就这么糊涂!”

“我糊涂?荆叔叔,慈禧她丧权辱国的行径天下皆知,光一个《马关条约》就生生把台湾给割了出去!谭大哥和众多的进步人士都死在了她的手上,她有何面目去镇服四方、统领天下?她根本死不足惜!”

院中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那荆姓男子才徐徐开口,“我不管她做了多少丧权辱国的事,也不在乎有多少热血青年惨死在了她的手上。我所为的,不是大清朝的存亡与否,而是天下华族能否在这乱世中延续下一脉香火!如今少帝生性优柔寡断,少了慈禧的铁腕镇压,则祸乱必起!到时候我泱泱中华势必陷入内外交困之中。那样,
 

便不仅仅是简单的亡国,而是灭族之灾了!”

钟离默然,忽而转身向外急行。盖二叔伸手欲拦,冷不防钟离朝他劈头掷来了一只小小的白瓷瓶。

钟离站在门口,背对着两人,说:“盖氏突刺的毒发时间为七日,但这种毒只能延缓,却不能根除。”

“我不懂你们各自的信念是什么,但不论是谭大哥、梁先生,还是两位叔叔,你们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那些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我想,你们大概都是同一种人吧。”

钟离淡淡地笑着,一步步向外踱去,“如此的乱世,十年的时间应该足以孕育一位新的人民领袖了吧?十年后,我会亲手取走慈禧的项上人头。那时,不会再有人可以阻止我!家国天下,我所奢求的,却也不过是这一点点的心意罢了。”

“英雄们,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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